《銀河鉄道の夜》銀河鐵道之夜 (下 )
宮沢賢治 箸
Eileen Hsu 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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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喬凡尼的車票
「這裡就是天鵝星座區了，你們看，那個就是著名的天鵝座β星觀測站。」
窗外像煙火四處般，有四棟黑色建築物就矗立在銀河之中，其中一棟平屋頂上方，有兩顆耀眼的透明藍寶石與黃玉大球，靜靜地以環狀滾動著。黃色的慢慢往另一側繞過去，藍色小顆的則往這邊進來，沒多久兩顆球的一部分就交互重疊在一起，形成有美麗綠光的雙面凸透鏡，接著它的中間漸漸鼓起，最後藍色的那一顆，整個來到那顆黃玉的正面，於是就成了中心綠色外圍亮黃色了，然後它又漸漸的往側邊遍離，重覆著前面那透鏡的形狀，最後又迅速移開，藍寶石往另一邊繞去，黃色的則又進到這邊來，又回到像剛剛那個樣子，被銀河無聲無息的水包覆著的黑色觀測站，彷彿沈睡般靜靜地存在著。
「那個是用來測量水流速度的機器，水也是....。」
捕鳥人才剛一說到這裡。
「麻煩請讓我看一下車票！」就在三人的旁邊，有一位戴著紅帽，身材高大的列車員，不知何時站在那兒對他們說，捕鳥人默默地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張小小的紙片，列車員看了一下後，馬上把視線偏過來，像是在說「那你們呢？」的樣子，把手指向喬凡尼他們兩人。
「啊！」喬凡尼感到為難而顯得彆扭，卡帕涅拉則是泰若自如地拿出一張灰色的車票，喬凡尼整個慌張了起來，但心想也許上衣口袋裡會有也說不定，於是就把手伸進去看看，結果發現了一疊不知道是什麼的紙片，他心想自己有放過這些東西嗎？於是急忙拿了出來，結果那是折成四折，像明信片那樣大小的綠色紙張，列車員都已經把手伸出來了，喬凡尼心想給他看什麼都無所謂了啦！索性就把紙張遞給他，列車員馬上挺直身子，仔細地打開紙來看，他一邊看著一邊把上衣的一顆紐扣還是什麼的弄整齊，守燈員也熱心地從下方看了一下，喬凡尼感覺上面應該是證明文件之類的東西，內心於是激動了起來。
「這是從三次元空間帶過來的東西吧？」列車員問。
「我也不太清楚耶！」應該沒問題了吧！喬凡尼放心地輕輕抬起頭來，笑著看他。
「這可以了，南十字星站大約再三個小時左右抵達，列車員把紙遞給喬凡尼後，就往另一邊走去。
卡帕涅拉等不及想知道那張紙底是什麼，就急著探頭過來看，喬凡尼也想趕緊看看，然而它就是一張全黑的紙，上面印有蔓草模樣，中間印著十個奇怪的文字，他們默默地看著，覺得好像被那之中什麼吸引住一般，這時，捕鳥人從旁邊瞄了一眼後，慌張似地說：
「哇！這東西不得了啊！這是一張連天國都能去的車票！也不只有天國，是哪裡都能去的通行劵，你居然有這個，原來如此！可以在這樣不完美的幻想第四代銀河鐵道上，想去哪都可以，你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啊!」
「我也不清楚耶！」喬凡尼感到不好意思地回答，一邊又把紙折好放進去。因為覺得有點難為情，就跟卡帕涅拉兩人再度眺望窗外，可是隱約也可以知道捕鳥人還是覺得他很了不起似的，時不時往他這邊瞄過來。
「鷺鷥停靠站要到囉！」卡帕涅拉把對岸三個並排的藍色小三角點和地圖對照一下後說。
喬凡尼也不知怎麼，突然對隔壁的這位捕鳥人感到很過意不去，俐落地捕著鷺鷥時雀悅不已，再用白色的布把它包起來；看到別人的車票大吃一驚似地，又急急忙忙地稱讚一番，這一幕幕景象閃過他的腦海，因為這位素不相識的捕鳥人，喬凡尼才以得以拿到、吃到些什麼東西，於是就覺得如果能夠為那個人帶來幸福的話，就算要自己在那閃亮的銀河河灘上，站上百年來捕鳥也都無所謂啊！然而這時的他卻只能默默不語，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呢？他想要問捕鳥人卻說不出口，才心想著要怎麼辦才好而回頭看過去時，那邊那個捕鳥人卻已經不見蹤影！網架上白色的行李也不見了，他心想捕鳥人一定又到窗外，張開雙腳使勁站住，盯著天空看，準備捕鷺鷥了吧！於是急忙往那一頭看去，然而窗外只見成片美麗的沙子與白色的芒草波，根本看不到捕鳥人寬闊的體態和尖尖的帽子。
「那個人去哪裡了啊？」卡帕涅拉茫然地說。
「去哪裡了呢？到哪裡還會再遇見他啊？我還想跟他再多聊一些呢！」
「啊！我也這麼想呢！」
「我覺得自己給那個人添麻煩，感到很過意不去。」
喬凡尼是初次心情有這麼大的轉折，他心想以前的他是從沒說個這樣的話的。
「好像有蘋果的味道耶！難道是因為我現在想吃蘋果的緣故嗎？」卡帕涅拉難以置信他環顧四周。
「真的有蘋果的味道喔！還有薔薇的香味。」喬凡尼看了過去，那香味就是從窗外飄進來的，但喬凡尼心想，現在是秋天，應該是不會有薔薇花香才是啊！
隨即在那一頭，有一個黑髮光亮，大約六歲的男孩，身上穿的夾克外套扣子完全沒扣，顯得十分驚訝的樣子，光著腳搖搖晃晃站立著。旁邊有一位穿著整齊西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彷彿歷盡滄桑似的，手緊握著那個男孩站著。
「哇！這是哪裡啊？真是美麗啊！」年輕人的後面還站著一位身穿黑色外套，有著咖啡色眼睛，大約十二歲的可愛女孩，她捥著年輕人的手腕，不可思議地看著窗外。
「啊！這裡是蘭開夏，不！是康乃迪克州，啊！不對，我們已經來到天上了，我們要到天國去了，你們看！那個標記就是天上世界的標記，我們再也沒什麼好怕的了，神在召喚我們了！」穿著黑色衣服的年輕人，眼神發亮喜孜孜地對那女孩說，但也不知怎麼男孩又眉頭深鎖，彷彿很累的樣子，一邊勉強笑著一邊在喬凡尼旁邊坐了下來。
然後，那個女孩溫柔地指著卡帕涅拉旁邊的座位，女孩往那兒坐了下來兩手交疊端正地坐著。
「我想要去姊姊那裡！」才剛剛坐下來的男孩，眼神奇怪地對著才剛坐在守燈員那邊座位上的年輕人說，年輕人什麼話都沒說，彷彿帶著悲傷的神情，一直看著男孩卷曲濕潤的頭髮，而女孩卻突然兩手掩面而哭了起來。
「爸爸他跟姊姊說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過不久之後就會來了，比起這個，媽媽等你有多久了呢？我最摯愛的塔達西，現在唱著哪首歌呢？不知道是不是在下雪的早晨跟大家手牽著手，圍著接骨木的草叢在玩耍呢？她一定心想著這個，牽掛地等待著，所以我們趕緊去見媽媽吧！」
「嗯，可是，要是我沒搭上船就好了啊！」
「咦？但是你看！你看看那天空，那條壯麗的河流，就是那年夏天，我們在那兒休息，唱著「小星星」的時候啊！窗外一直都是那樣白漾迷濛對不對？就是那裡喔！你看！很漂亮對吧？那樣波光粼粼的。」
在哭泣的姊姊也用手帕擦拭眼睛後往外面看去，年輕人像是在教導姊弟似地，繼續對他們說。
「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好悲傷了，我們經歷了一趟美好的旅程，馬上就要到神那邊去了，到了那裡一定會有很多性格開朗、風格高尚的人，而那些代替我們坐上救生艇的人一定都會得救，回到那殷殷期盼他們的父母和家人身邊。很快就到了，打起精神來唱首歌吧！」年輕人撫摸男孩濕潤的黑髮，安慰著大家的同時，自己的臉色也閃爍著喜悅。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呢？怎麼了嗎？」剛剛那位守燈員終於搞懂了些眉目似地詢問年輕人，年輕人微微笑了起來。
「也沒有，就是撞到冰山，船沈了！我們因為父親在這邊有急事，就叫我們早他兩個月回國，而他之後再出發，我上了大學後，受雇當家庭教師，大概是今天還是昨天吧！剛滿了十二天。船撞到冰山後一下子就傾斜下沉了，雖然有朦朧的月光，霧卻是很濃，然而因為救生艇的半邊左舷已經撐不住了，無法讓全部的人都乘坐，這時，救生艇也跟著要沈下去，我於是拼了命大叫，讓年幼的孩子搭乘，附近的人們馬上讓路，祈禱孩子們平安無事，然而從船到救生艇這邊還是有許多帶著孩子的父母，他們沒勇氣把孩子往救生艇推下去，但即便如此，我卻覺得有義務，無論如何都得救起那些孩子，於是就把前面的孩子往救生艇推，但我一方面又想，與其幫助別人，不如就這樣大家一起到神那兒去，對那些人來說才是真正的幸福吧！打算幫助別人活下來的我，等於是一人犯下違背神的罪啊，但是看著他們，我卻於心不忍，母親像發了瘋似地對著坐滿孩子的救生艇呼喊著、親吻送別，父親強忍住悲傷的場面，叫人看了柔腸寸斷，就在這時船已經迅速下沉，我也覺悟到一切，就緊抱著他們二人，載浮載沈地等待著船沉沒，雖然有人拋一個救生圈過來，但卻滑到對面去，我拼命地拉開一塊甲板，三人就這樣緊緊依偎在一起，也不知從哪兒響起...號(此處大約有兩個字空白)的聲音，突然間大家一起用各國語言唱起歌，此時，一個巨大聲響，我一邊感覺到自己被捲進水漩渦裡，一邊緊抱住他們兩人，然後就覺得昏昏沈沈的，接著就已經來到這裡了。這兩個孩子的媽在前年過世了！我想救生艇一定可以救上那些人準沒錯，那些水手無論如何都會熟練地划著救生艇，迅速離開那艘船的。」
聽著那裡低聲傳來的祈禱，喬凡尼和卡帕涅拉兩人茫然地想起了許許多多過往的回憶，眼眶不禁泛起了熱淚。
（啊！那片汪洋應該不是太平洋吧！在那冰山漂流的北方海域上，那些人乘坐的小救生艇，跟風、冰凍的海水與烈寒博鬥，拼命地划著船，我對那個人的遭遇感到內心難以抑制的憐憫，我到底能做些什麼來幫助那個人得到幸福呢？）喬凡尼垂下頭來，心中鬱悶了起來。
「幸福是什麼我不知道，但無論遭遇多麼艱辛的事情，只要能朝向正確的路途前進的話，那麼即使走向頂端的步伐上下顛簸，那也都會是接近幸福的一步一步！」
守燈員安慰地說著。
「是啊，沒錯！只不過為了到達幸福的至極，大家卻是帶著那麼多的悲傷。」
年輕人彷彿在祈禱般回答。
而那對姊弟已經精疲力竭地靠在椅把上睡著了，剛剛那雙赤腳上，不知何時已經穿上一雙柔軟的白色鞋子了。
火車喀隆喀隆地沿著燦爛粼光的河岸前進，從對面的窗戶望出去，原野彷彿像幻燈片一般，成千成百大大小小的三角點，甚至在大三角點上那紅色一點一點的測量旗都看得到，原野的盡頭到處都像泛著藍白色的團團迷霧般，那捲曲的雲霧中，又有從前方形狀多變如烽火般的東西迷濛湧起，輪番交迭的美就投射到桔梗色的天空中，事實上，在那晶瑩剔透、美麗的風中，充滿了玫瑰的香味。
「怎麼樣？這種蘋果是第一次見到吧？」對面座位上那個守燈員，不知何時，兩手在膝蓋上小心翼翼地捧著漂亮的金黃色和紅色大蘋果。
「哎呀，這哪來的啊？很漂亮耶！這裡能買到這樣的蘋果嗎？」年輕人十分驚訝似的出神忘我地盯著守燈員兩手上捧著的那堆蘋果看。
「沒什麼，請你吃，請你吃！」
年輕人拿起一顆後，往喬凡尼那邊看了一下，
「我說，那邊的小少爺，怎麼樣？也請你吃。」
喬凡尼突然被人叫小少爺，感到有些彆扭而不發一語，但卡帕涅拉卻說了聲
「謝謝你！」，聽他一說，年輕人就遞給他們一人一顆，於是喬凡尼也站了起來說聲謝謝。
守燈員這才空出雙手，接著就悄悄地在熟睡姊弟的膝蓋上各放一顆蘋果。
「真的很謝謝你，這麼漂亮的蘋果哪裡買得到呢？年輕人出神地看著蘋果，一邊說著。
「這邊的確也有發展農業沒錯，至於個人能不能種出漂亮的蘋果可就需要點規定了！務農可以不需費力的，大致上只要自己撒下希望的種子，它就會自己慢慢長好了，就連米也可以長得像太平洋那一邊的米一樣，脫了殼也比平常的大上十倍，又香又大的，但是如果你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就別想務農了，不管是蘋果還甜點這樣的東西都是無處不菁華的，它們每一個都根據個人不同的特色，從皮表上生成獨一無二的香氣的。」
這時，男孩突然張大眼睛說話。
「啊！我剛剛夢到媽媽了，媽媽她那邊有一座華麗的書櫃，裡頭擺著書，她看著我，伸出雙手高興地笑著，我對媽媽說，我撿到了一顆蘋果，給妳好不好?然後我就來醒來了，啊！我還在剛剛那列火車上吧！」
「那蘋果在那邊，是這位叔叔請吃喔！」年輕人說。
「謝謝你，叔叔！哇！小薰姊姊還在睡呢！我把她叫醒吧，姊姊！妳看，有人送我蘋果耶！你看好大喔！」
姊姊笑了起來，睡眼惺忪地把兩手放在眼睛上然後看著那蘋果。男孩彷彿在吃派一般，很快地就把蘋果吃完了，而那好不容易削下來的漂亮果皮，變成像螺形錐一圈圈的形狀，還沒落到地板前，就咻地發出灰色的光亮後蒸發掉了！
喬凡尼他們兩人，小心地把蘋果收到口袋裡去。
河川下游的對岸可見茂密的綠色大樹林，樹木枝頭上長滿了亮著紅光、成熟的圓形的果實，那片樹林的正中間立著一座高聳的三角點，森林中傳來難以形容的管弦樂鈴和木琴聲，彷彿溶化滲入一般，隨風飄然流動而來。
年輕人因為感到悸動而顫抖著身體。
靜靜地聆聽那譜曲時，那一帶成片黃色與淡綠色明亮的原野、草地什麼的就蔓延展開來，而那如白蠟般的露水，感覺像掠過太陽的表面而去ㄧ般。
「啊！那隻烏鴉！」卡帕涅拉旁邊那個叫小薰的女孩喊叫著。
「那不是烏鴉，那些都是喜鵲啦！」卡帕涅拉又不經意地像在斥責別人般叫出聲，喬凡尼又禁不住笑了起來，女孩於是感到難為情。在泛滿藍光的河灘上，有好多好多黑色的鳥成列停在那裡吸收河川的微光。
「是喜鵲喔！因為後頭處有羽毛從中心延伸出去。」年輕人打圓場似地說著。
對面綠色森林中的三角點，全都正面朝向火車而來，就在此時，從火車很後面那邊傳來...（此處大約空白兩個字）号讚美歌曲調，似乎有很大一群人合唱的樣子，年輕人突然臉色發青站了起來，似乎想走去那一邊的樣子，但想了一下，又回來坐了下來，小薰那個孩子用手帕掩住臉，連喬凡尼也不知怎麼覺得鼻酸了起來，然而也不知何時，有人唱出聲音來，漸漸地歌聲變得越來越強烈，喬凡尼與卡帕涅拉也都忍不住跟著一起唱起來。
然後那片橄欖綠的森林，在模糊不清的銀河那邊熠熠閃光，漸漸往火車後方而去，從那一頭飄盪而來的奇怪樂器聲，也被火車聲和風聲削弱，變得微弱不清了。
「有孔雀喔！」
「對啊！有很多耶！」女孩回答。
在越變越小，小到像貝殼紐扣那樣大的森林上方，有東西時不時快閃著藍白光，喬凡尼看到那孔雀開屏反射的光亮。
「沒錯，剛剛也有聽到孔雀的聲音。」卡帕涅拉對那個叫小薰的女孩說。
「嗯，看起來有三十隻左右，聽起來像竪琴聲的叫聲就是孔雀喔！」女孩回答， 喬凡尼突然沈默，看起來悲傷似的，他不由自主地「卡帕涅拉，我們從這裡跳下去玩吧！」想帶著驚恐的臉色對卡帕涅拉說。
河川一分為二，在那漆黑島嶼的正中央搭建的一座高台上，有一個男的身穿寬鬆的衣服，戴著紅帽子站立著，他兩手分別握著藍旗與紅旗，抬頭看著天空打信號，喬凡尼才一看過去，那個人就不斷地揮舞著紅旗，不一會兒又放了下來，把似乎藏在身後的藍旗高高舉起，儼然如管弦樂團的指揮一般激烈揮舞著，此時，不知道是什麼黑鴉鴉一團一團的東西，嘩啦嘩啦如雨水般作響，像砲彈似地往河川的方向飛過去，喬凡尼忍不住從車窗探出半個身體往那裡看去，唯美桔梗色的空曠天際下，著實有幾萬隻鳥分別鳴叫，成群通過！
「小鳥，別飛走啊！」喬凡尼探出窗外說。
「喂！」卡帕涅拉也看著天空，就在此時站在高台上那個穿著寬大衣服的男人，突然舉起紅旗，發狂地揮動旗子，被嚇止住的鳥群就沒有通過，同時間怦然驚動的聲音從河川下游響起，之後又趨於平靜，接著，那個戴紅帽的信號手又搖起藍旗吶喊。
「現在候鳥正通過！現在候鳥正通過！」那聲音聽得一清二楚，然後那數萬隻成群的鳥，又立刻飛馳在天空上，喬邦尼他們兩人探出身子的窗戶間，女孩就在正中間的窗戶露出美麗的臉龐，用閃亮的眼神仰望著天空。
「哇！好多鳥喔！讓天空變得好美。」女孩對喬凡尼搭話，但是任性喬凡尼卻感到有點厭惡而緊閉嘴巴，默默無語地仰望天空，女孩小聲地嘆了一口氣後，默默地走回座位，卡帕涅拉看她可憐的樣子，從窗外把臉伸了進來，拿起地圖看。
「那個人是在訓練鳥嗎？」女孩悄悄地問卡帕涅拉。
「他在給候鳥發信號，一定是因為不知道在哪有什麼烽火的緣故吧！」卡帕涅拉有點沒把握地回答。之後車內又陷入寂靜，喬凡尼也把頭伸了進來，但卻開朗不起來，於是就這樣站著吹口哨。
（為什麼我會這樣悲傷呢？我得保持心情愉快才行啊！那一直延伸而去的岸邊，可以看見像煙霧般的藍色火光，靜諡又冰冷，看著看著我的心情也跟著低落起來！）喬凡尼看似在壓著熱的發疼的頭一般，望著那邊！（啊！不管要到哪裡，都沒人能和我一起去吧？連卡帕涅拉都和那個女孩聊得那麼起勁，叫人好難過啊！）喬凡尼眼中滿盈淚水，只見銀河也像遠離而去般變得白霧迷濛。
此時，火車漸漸離開河川，從崖上通過的樣子。對面的河岸還有那漆黑的懸崖隨著河岸往下游降下後又慢慢高起來，然後時而可見高大的玉米樹，在玉米樹捲縮成一團一團的葉子下，長得很漂亮的綠色大玉米穗已經吐出紅色玉米鬚，連真珠般的玉米粒也時而可見，玉米樹的數量愈來愈多，不知不覺間已經成列般出現在河崖和鐵路線之間，喬凡尼從窗戶外把臉伸進來，往前面窗戶望去，此時，成片的大玉米樹，一直種到美麗天空原野的地平線盡頭，捲得很漂亮的葉端，在颯颯風中搖曳著，彷彿白晝間吸收了充份的日光，帶著鑽石般的露珠，燃著紅色、綠色的焰光，「那是玉米樹耶！」卡帕涅拉對喬凡尼說，但喬凡尼卻怎麼樣都無法平復心情，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原野回答：「應該是吧！」這時候，火車慢慢靜了下來，過了幾個轉轍器信號燈後停在一處小停靠站。
正面藍色的時鐘顯示在第二點鐘位置，鐘的擺垂隨著靜止不動的火車，在寂靜的原野中，滴答滴答確實地走著。
然後就在鐘擺聲間隔時，遠遠地從原野盡頭處，如琴弦般微弱的旋律潺潺流動而來，「是新世界交響曲耶！」姊姊宛如自言自語般，悄悄地看著這邊說， 列車中那個高大的年輕人還有其他人全都在做著美夢啊！
（對這樣寂靜美好的事物，我為什麼就快樂不起來呢？我為什麼還是覺得如此孤獨呢？話說卡帕涅拉真的好過分，明明就跟我一起搭火車，卻只跟那個女孩聊天！我覺得好難過喔！）喬凡尼又用雙手半掩住臉似地，凝視著對面的窗外看，像玻璃般剔透的哨笛響了起來，火車悄悄地動了起來，卡帕涅拉也落寞似地吹著巡星口哨。
「喂！喂！這一帶已經是高原了！」後面好像有一個老人，剛睡醒的樣子，精神飽滿地說著話。
「玉米這種植物，如果沒用棒子每二尺挖洞播種，就長不起來。」
「是嗎？到河川那一帶也都有玉米呢！」
「嗯，到河川那一帶，從二千尺到六千尺高的地方都有，那根本就是險峻的峽谷了！」
這裡應該是科羅拉多高原沒錯吧？喬凡尼禁不住這麼想，卡帕涅拉依舊落寞地獨自吹著口哨，女孩的臉色宛如用絲巾包覆蘋果的顏色般，和喬凡尼看著同一個方向。突然間玉米樹不見了，碩大的黑色原野綿延開展，新世界交響曲從地平線的盡頭處愈湧愈近，漆黑的原野中，有一個印地安人，頭上插著白色羽毛，手腕和胸口上戴著許多石頭裝飾，他拉著弓上的箭，飛奔追逐火車而來。
「哇！是印地安人耶！印地安人耶！你們看！」
穿黑衣服的年輕人也張開眼睛，喬凡尼和卡帕涅拉兩人都站了起來。
「他用跑的來呢！哇！用跑的過來耶！他在追火車對吧？」
「不是，他不是在追火車喔！應該是在打獵，還是在跳舞喔。」年輕人現在好像也搞不清楚這是哪裡，把手插在口袋站著說。
確實那印地安人半是在跳舞沒錯。
儘管開始是奔跑，步伐也算簡略，但怎麼看都像是很認真的樣子，那潔白的羽毛彷彿在前方掉下般，印地安人停住腳步，以漂亮的姿態對天空拉起了箭，一隻鶴就這麼嘩啦啦地掉下來，落在向前跑來的印地安人攤開的兩隻大手上，印地安人開心地笑了起來，然後拿著那隻鶴看向這邊，而他的影子漸漸變小遠去，電柱的絕緣子，大概有兩座一直在閃閃發光，接著又出現王米樹林，從這側窗看出去，火車真的行走在高高的懸崖上，在那山谷底處，寬闊的河川鮮明地流動著。
「是啊！從這裡開始，火車要下坡了，總之，這一次是要走過這一片水面，所以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是有坡度的，所以對向絕不會有列車過來這裡，你看，是不是慢慢在加速了？」好像是剛才那個老人在說話。
咚咚咚地，火車下坡行走，走到崖邊的鐵軌上時河流清楚地往下避開，喬凡尼的心情漸漸開朗起來，火車從一間小屋子前經過，屋子前有一個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那兒看著這邊，接著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咚咚咚地，火車奔走而去，車廂內有一半的人都頭向後倒一般，緊抓住座椅把手，喬凡尼禁不住和卡帕涅拉一起笑了起來，然後銀河此時已經時不時閃閃發亮，奔騰流動於火車的側邊了，微亮的河灘上，到處盛開著花朵，火車終於沈靜下來的樣子，緩緩地行走著。
對向和這一岸上，都立著旗子，上面畫有星形和洋鎬的記號。
「那是什麼旗啊？」喬凡尼終於說點什麼了！
「是什麼呢？我也不清楚耶！地圖上就沒有看見啊！還有鐵船呢！」
「啊！」
「他們在架橋對吧？」女孩說。
「啊，那是工兵旗呢！他們在演習架橋，可是沒看軍隊啊！」
就在此時，對岸附近稍往下游處已不見蹤跡的銀河之水，閃出一道光柱似的，猛然向上高高濺起，發出「砰」的巨響。
「在爆破耶！在爆破耶！」卡帕涅拉跳了起來！
當那柱狀的水花消失時，碩大的鮭魚和鱒魚閃著白亮的魚肚，往空中彈出，畫了一個圓後又掉到水中，喬凡尼差點想要跳起來，心情舒暢起來說著。
「是天空的工兵部隊！你看，居然能讓鱒魚還是什麼的，彈得那麼高！我旅程中從來沒這麼開心過，好棒喔！」
「那條鱒魚如果近看的話，大概有這麼大喔！水裡有好多魚呢！」
「也有小魚嗎？」女孩聽了迷地說。
「有吧！有大魚就會有小魚吧！不過太遠了，現在看不到小魚啦！」喬凡尼已經不計前嫌了，愉快地笑著回答女孩。
「那一定是雙子星座的宮殿。」男孩突然伸出窗外大叫。
在右手邊低矮的山丘上，有兩座宛如水晶打造的宮殿並列在那裡。
「雙子星座的宮殿是什麼啊？」
「以前聽我媽媽說過好多次的，就是兩座並列小小的水晶宮殿，一定是那個沒錯。」
「那你說看看，雙子星有做什麼事嗎？」
「這個我也知道喔！雙子星他們到原野遊玩，然後就吵架對不對？」
「才不是那樣呢？那個，他們是在銀河岸啦！媽媽有說過呀......」
「媽媽還說慧星一閃一閃地出現！」
「我聽到的才不是那樣呢！那是別的星星啦！」
「那你說，他們現在是在那裡吹笛子嗎？」
「現在要去海邊囉！」
「那不行喔！我們剛剛才從海裡起來的啊！」
「對對！我知道，我只是說說而已！」
河川對岸隨即變得火紅，不知道是柳樹還是什麼的，也在漆黑中透出，不見蹤跡的銀河水波也如針狀般，時不時閃著紅光，對岸的原野中，宛如燃起紅色巨大的火焰，燃燒的黑煙彷彿把填滿天空的桔梗色燻得焦黑！那火焰比起紅寶石更加晶瑩紅透，比起鋰元素更美的叫人陶醉，就那樣熊熊燃燒著。
「那是什麼火焰呢？那樣發著紅光的火焰，要燒些什麼才會產生呢？」喬凡尼說。
「那是蠍火吧！」卡帕涅拉地圖不離手地回答。
「啊！如果是蠍火的話，我知道喔！」
「蠍火是什麼呢？」喬凡尼問。
「蠍子是著火而死的，那個火焰到現在都還在燃燒著，爸爸有跟我說過很多次呢！」
「蠍子，是蟲子嗎？」
「嗯，蠍子是蟲子，但牠是好的蟲子喔！」
「蠍子才不是好蟲呢！我在博物館有看過泡在乙醇裡的蠍子，牠的尾巴有這麼長的鈎子，老師說如被它螫到會死掉的。」
「是沒錯，但牠是好蟲，我爸爸是這麼說的：以前在巴爾多拉原野上有一隻蠍子，靠著殺死小蟲之類的維生，結果有一天，牠被黃鼠狼發現，黃鼠狼要吃掉牠，蠍子就拼命逃啊逃，但終究還是被黃鼠狼壓制住，這時牠卻冷不防地掉到前面的一口井裡，眼看已經爬不上來，蠍子逐漸溺入水中，這時，牠祈禱著說:
「啊，我此生到現在不曉得已經殺生多少次了，而那樣的我，如今被黃鼠狼捕捉時還想拼命活下來，然而終究還是落得如此下場啊！我已經毫無指望了，但我為什麼要屈就身體獻給黃鼠狼呢？即使這樣對牠而言，也不過就是多了微不足道的一日罷了，我請求您，神啊！看看我的心意吧！請別捨棄我這空無的生命，請讓我發揮身軀之力，為他人的幸福而努力吧！牠這麼說著，然後，不知何時起，蠍子的身軀就自己燃燒成紅色的美麗火焰般，照亮著黑夜，爸爸說牠就一直燃燒到現在，那個火焰真的還在呢！」
「沒錯，你看，那邊的三角點剛好排成蠍子的形狀喔！」
喬凡尼面向那一大團火焰，果然看到有三個三角點剛好像蠍子的上臂，而這一頭的五個三角點則像蠍子的尾巴和鉤子排列著，那蠍子火灴的美麗火焰，真的就那樣無聲鮮明地燃燒著。
那火焰漸漸往後方而去，大家默默不語，隨之而來卻聽到熱鬧的音樂聲，帶著花草香氣般的口哨聲，還夾雜有人們的說話聲，感覺就近在咫尺的鎮上，好像有什麼祭典的樣子。
「讓肯塔爾的露珠降下吧！」一個一直坐在喬凡尼旁邊睡覺的男的，突然往對面方窗戶看去，大叫了起來。
他看去的那邊，像聖誕樹般翠綠的唐檜木聳立著，檜木群中有好多好多電燈泡，簡直如數千隻螢火蟲聚集在一起般。
「啊，對了，今天晚上有肯塔爾祭典呢？」
「啊，這裡就是肯塔爾村喔！」卡帕涅拉立刻說。
( ＊以下有一張原稿遺失？)
「一旦球投出去，我決不會放手的！」男孩擺大架子說著。
「很快就要到南十字星站了，準備下車吧！」年輕人對大家說。
「我要再多坐一會兒啦！」男孩說。卡帕涅拉旁邊的女孩則慌張地站了起來，開始準備下車，但很顯然也不想和喬凡尼他們道別的樣子。
「我們一定得在這一站下車！」年輕人不發一語俯視著男孩，一邊又對他說。
「我不要，我要多坐一會兒火車再走。」
喬凡尼忍不住對他說：
「跟我們一起坐火車吧！我們手上的車票，不管哪裡都可以去喔!」
「可是我們必須在這一站下車了，這裡才能往天國去。」
女孩落寞似地說。
「不去天國也沒關係啊！我們這裡比起天國要好得多了，我的老師是這麼說的唷！」
「可是我媽媽在那裡啊！而且神也在那裡啊！」
「那個神是騙人的神。」
「你說的神是騙人的神啦！」
「才不是呢？」
「那你心目中的神又是怎樣的神呢？」年輕人笑著說。
「我也不太清楚，但就不是像那樣的，是唯一的一個神。」
「真正的神當然只有一個啊！」
「啊，反正就不是像那樣的真正唯一的神啦！」
「那不就是一樣的嗎？你們說的那個神，就是我們祈禱能與祂見面的神。」年輕人恭敬地兩手交握，女孩也跟著這麼做，大家都捨不得道別的樣子，臉色也似乎顯得蒼白，喬凡尼彷彿要放聲哭泣似的。
「那麼，都準備好了嗎？南十字星站就要到了！」
啊，就是這一刻了！那看不清的銀河，在很下游處，有一座點亮著藍色、橙色等各式各樣色彩的十字架，以玉樹臨風的姿態矗立在那兒，在它閃耀的光輝之上，皎潔的雲呈現環狀，如圓光般懸掛著，火車裡人聲吵雜了起來，大家又像看到北十字架那時一樣，立刻站起來開始祈禱，只聽到孩子的歡笑聲和有些人緘默時恭敬的嘆息聲，然後，十字架慢慢地出現在窗戶的正面，還有那如蘋果果肉般，皎潔的雲光環也緩緩圍繞著。
「哈里路亞，哈里路亞！」大家的歡愉聲響起，他們從天空的遠處，從冰冷天空的遠處，聽到難以形容卻嘹亮的小號聲響起，接著，火車漸漸地在一堆信號燈與電燈之間慢了下來，最後正好跟十字架面對面停了下來。
「那麼，要下車囉！」年輕人牽著男孩的手，慢慢地往對面出口方向走出去。
「再見了！」女孩回頭對他們兩人說。
「再見！」喬凡尼強忍住眼淚，裝出生氣的樣子灑脫地說。女孩覺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張大雙眼再一次回頭看了一眼後，就默默地走出去了。火車裡現在已經空出了一大半位子，突然間吹進了淒涼的冷風。
然後就看到大家整齊排列著，在十字架前的銀河岸邊跪了下來，接著兩人看到他們渡過那看不清的銀河之水，然後有一個穿著神聖白衣的人，伸起手往這邊走來，然而就在此時，玻璃哨笛響起，才一感覺到火車開始移動時，銀色的霧從銀河下方，嘩啦一聲流下來後，那一頭就什麼也看不清楚了，只剩許多核桃樹葉還閃爍著燦爛的光，佇立在那迷霧之中，還有戴著金黃色光環，面容可愛的電動栗鼠從霧中窺視著。
此時，迷霧又瞬間退散，出現一條像是不知通往何處的街道，街道兩邊立著的迷你電燈，就那樣沿著鐵路線延伸而去，他們兩人要通過那燈前時，那些迷你小豆燈火彷彿在跟他們打招呼似地，咻的一下就熄滅，然後他們兩人通過以後又亮了起來。
回頭望去，剛剛那座十字架已經變得很渺小，真的小到像掛在胸前那樣的大小了，而剛剛那個女孩和年輕人他們，現在到底是還跪在前方白色的河岸邊，或者是不曉得在哪個位置正前往天國途中，也已經迷濛不清難以分辨了。
喬凡尼「啊」的一聲，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卡帕涅拉，又只剩我們兩人了啊！不管到哪裡，我們都一起去吧！我也要像那隻蠍子一樣，只要能給每個人帶來幸福，就算要燃燒我的身軀數百次也無所謂！」
「嗯，我也是！」卡帕涅拉眼中泛起了美麗的淚光！
「可是，真正幸福到底是什麼呢？」喬凡尼說。
「我也不知道。」卡帕涅拉茫然地說。
「我們努力去尋找幸福吧！」喬凡尼心中彷彿又湧起了力量，呼了一口氣後說著。
「啊！那裡有煤炭星雲，那是天空之穴喔！」卡帕涅拉一邊想閃避它的樣子，一邊又指著銀河說，喬凡尼看了那個，大吃一驚，銀河的一處真得有一個巨大的黑洞，那個洞的底部到底有多深，它的深處到底有些什麼，不管眼睛揉幾次還是看不出來，反而只會讓眼睛刺痛起來，喬凡尼說：
「我已經不再懼怕處於那樣巨大的黑暗中了，我們一定要去尋找大家的幸福，不管到哪裡，我們都一起前行吧！」
「那是一定的！啊，那邊的原野很美對不對？大家都聚集在那兒了，那裡就是真正天上世界了，我媽媽她就是在那裡啊！」卡帕涅拉突然指著窗戶遠處可見的原野叫喊著。
喬凡尼往那邊望去，但只見白茫茫的煙霧迷漫著，一點都沒有感覺像卡帕涅拉說的那樣，他默默地感到孤寂，茫茫然地看著那裡，對面河岸上的兩根電線桿，彷彿就像從兩旁抱著胳膊的姿態般，帶著紅色的托架矗立著。
「卡帕涅拉，我們一起走吧！」喬凡尼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然而那個卡帕浬拉一直坐著的位子上卻已經不見卡帕涅拉的蹤影，只有那黑色天鵝絨布還閃著光亮，喬凡尼砰的一聲，站了起來，然後彷彿再也聽不到任何人說話般，他把身體探出窗外，使盡全力猛捶著胸膛大喊著，然後又扯著嗓子哭了起來，而那一頭卻感覺已經陷入一片漆黑了。
喬凡尼睜開眼睛，他在原本那個山丘的草地上，累到睡著了，胸口不知怎麼怪怪的，發燙的臉頰上還流著冰冷的淚水。
喬凡尼像彈簧般跳了起來，鎮上還是跟剛剛一樣，在山丘下方點亮許多燈火，但那燈火卻感覺比剛才還要熾熱的樣子，而剛剛在夢中看到的銀河，也還是跟剛才一樣泛著朦朧的白光，南邊一片漆黑的地平線上變得格外模糊不清，而右邊天蠍座赤紅的星星則是熠熠閃耀著美麗的光，天空整體的位置沒什麼變化。
喬凡尼一溜煙地往山丘下跑去，他心中很掛念還沒吃晚餐在家裡等待他的媽媽。他快速地穿過了漆黑的松樹林，然後就來到圍著微白色柵欄的牧場，從入口走進去，又來到了那漆黑的牛舍前。好像已經有人回來的樣子，因為剛剛沒放東西的車上，現在放了兩個不曉得裝了什麼的桶子。
「有人在嗎？」喬凡尼叫喊著。
「有。」一個穿著寬鬆白褲子的人立刻走了出來。
「有什麼事嗎？」
「我們家今天的牛奶沒送來。」
「真是對不起！」那個人馬上到裡面拿出一瓶牛奶遞給喬凡尼說。
「真的是很抱歉！今天下午一不留神，把柵欄打開沒關好，結果那些小牛就到母牛那裡，喝掉一大半的奶啊！那個人笑著說。」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就先告辭了。」
「好的，真的非常抱歉！」
「沒關係的。」
喬凡尼用兩隻手掌包覆著還溫熱的牛奶瓶，拿著它走出牧場的柵欄。
然後一下子就經過有行道樹的街町，很快地走到走到大馬路時，緊接而來的一個十字路口，右手邊馬路的盡頭處，剛剛卡帕涅拉他們要去放水燈那條河川上的橋就在夜裡朦朧矗立著。
然而在十字路街角和商店前，卻大概有七、八個女人聚集在那裡，往橋的方向看去，竊竊私語不曉得在說些什麼，還有橋上也有很多燈光亮著。
喬凡尼不知怎麼覺得心頭一涼，就立刻跑到附近那些人站的地方。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彷彿大叫似地問著。
「有小孩落水了啊！」其中有一人說，其他人也都轉過來看喬凡尼。喬凡尼不顧一切地往橋那邊跑去，橋上聚集很多人，但河裡卻什麼也看不見，連穿著白色衣服的警察都來了。
喬凡尼從橋頭處，飛奔似地往下到河灘處。
沿著河岸邊有很多燈火忽上忽下，對岸漆黑的河堤上，也有七、八個燈火在移動著，河川中間已經不見任何烏瓜水燈，只有河水發出微弱的聲音，在灰暗中悄悄地流去。
在河灘最下游處匯成沙洲的地方，有人聚集站立在那漆黑處，喬凡尼往那邊快跑過去，然後馬上就碰到剛才和卡帕涅拉在一起的馬爾索，馬爾索向喬凡尼跑了過來。
「喬凡尼，卡帕涅拉他掉到水裡了！」
「為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是札內里啦！他想要從船上把烏瓜燈往水流的方向推，結果失足掉進水裡，然後卡帕涅拉馬上跳進水裡，把札內里往船的方向推過來，札內里被海芋攔住，可是卡帕涅拉卻不見了。」
「大家都在找他吧？」
「啊！大家很快就來了，卡帕涅拉的爸爸也來了，但是都沒找到他，札內里已經被帶回家去了。」
喬凡尼往大家聚集的地方走去，卡帕涅拉的爸爸被學生和鎮上的人們圍在那兒，他穿著黑色衣服就一直站在那兒緊盯著右手戴的手錶看。
大家也都一直盯著河流看，但沒有人說半句話。
喬凡尼激動地雙腳顫抖著，有好幾盞捕魚時用的乙炔燈匆匆地來回移動，漆黑的河川裡，河水濺起小小的水波流動著。
下游的河面寬處，印著一片巨大的銀河，簡直像一片沒有水的天空一般。
喬凡尼無奈地感覺到，卡帕涅拉已經在那銀河的盡頭處了！
但是大家卻還是到處在水波間、
「我已經游很久了。」一邊說著一邊無奈地感到卡帕涅拉也許會出現，或者正站在沒人知道的沙洲上，等待著誰來救他！然而卡帕涅拉的爸爸卻立刻斷然地說：
「我看沒希望了！因為從落水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十五分鐘了！」
喬凡尼不禁走了過去，站在博士面前，「我知道卡帕涅拉在哪裡。」「我剛剛還跟卡帕涅拉一起走。」雖然心裡想這麼說，話卻哽在喉嚨，結果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這時，博士心想喬凡尼也許是要過來跟他打招呼的樣子，就頻頻看著喬凡尼。
「你是喬凡尼吧！謝謝你今天晚上過來。」他很客氣地說。
喬凡尼什麼話也沒說，只對他鞠躬行禮。
「你爸爸他已經回來了嗎？」博士緊握著手錶，又接著問。
「還沒！」喬凡尼馬上搖搖頭說。
「這怎麼回事呢？前天我還有聽到好消息的，今天也應該要到了啊！是船班誤點嗎？喬凡尼，明天放學後跟大家一起過來我家玩吧！」
博士一邊說著一邊又把目光投向下游處倒映著一大片銀河的地方。
喬凡尼心中已經湧起許許多多的畫面，他什麼話也沒說就從博士面前離開，心想著要早點拿牛奶回去給媽媽，再告訴媽媽爸爸要回來的消息，他就這樣一溜煙地跑過河邊，往街道的方向而去！
譯者後記:
《銀河鐵道之夜》是宮澤賢治1934年所出版的童話作品。1922年，宮澤賢治最疼愛的妹妹惠因病逝世，讓宮澤賢治深受打擊，次年他獨自一人沿著鐵道搭乘火車前往北方的庫頁島旅行，而這趟旅程的所見所聞，便是宮澤賢治在1924年創作這部小說的靈感所在，但一直到他1933年病逝為止，這部小說仍處於草稿的階段，但出版商在宮澤賢治過世後，仍堅持以完整作品，將之收錄於宮澤賢治作品集中，予以出版。由於內容取自宮澤賢治的原稿，因此有部分內容不明或佚失，現存《銀河鐵道》共4有四個版本，以第四次初稿最為完整，也是本文所取譯的版本。
在宮澤賢治的諸多作品中，常常會帶有一點詼諧的諷刺，但這部《銀河鐵道之夜》卻有別於其他作品，反而在故事最後，讓讀者感受離別與死亡的淡淡哀愁，也許將這部小說視為宮澤賢治哀悼妹妹病逝的作品也不為過，妹妹的過世除了讓宮澤賢治感嘆生命無常外，也讓他開始思考何謂真正的幸福…。透過故事中的主人翁喬凡尼與卡帕涅拉的銀河鐵道之旅，不斷地探尋真正的幸福到底是什麼?是考古學者的追求真理與堅定信仰、捕鳥人的赤誠坦率、年輕人的捨身救人、還是…，答案到底是什麼，故事中並沒有清楚地被交待，但譯者以為守燈員的一段話，或許足以道出宮澤賢治「真正的幸福」:
“ 何がしあわせかわからない。本当にどんなに辛いことでも、それが正しい道を進む中で’の出来事なら峠の上りも下りもみんな、本当の幸福に近づく一あしずつですから”
( 幸福是什麼我不知道~但無論遭遇多麼艱辛的事情~只要能朝向正確的路途前進的話~那麼即使走向頂端的步伐上下顛簸~那也都會是接近幸福的一步一步!)
~全文完
*1934 年『銀河鐵道之夜』宮沢賢治 著
相關文章: 《銀河鉄道の夜》銀河鐵道之夜 ( 上 )
中文翻譯 : Eileen Hsu (2019/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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